听到小睿不见了，我心陡然一沉：“他怎么会不见了？”
宋羽昂攥着手机：“刚刚小邵打电话给我说小睿本来在房间里玩，他出去接了个电话以后回去就不见了，我已经让工作人员去找了。”
我看了眼台上，仍旧放不下心：“我也去找，这里人多，万一被不怀好意的人抱走了怎么办。”
宋羽昂点点头：“我们一起去。”
台上，司仪正问完何梦妍愿不愿意成为厉擎天的妻子，还不等何梦妍回答，一声清脆的“妈妈”让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一个地方。
我和宋羽昂刚走到门口便被这熟悉的声音止住了脚步。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从侧门跑出来的小睿哭着跑上台，抱住何梦妍：“妈妈……妈妈……”
我见状，顿觉不妙。
何梦妍先是一脸莫名其妙，但看到小睿的脸后，脸色在瞬间失去了血色。
他拉开小睿的手，竭力保持冷静：“小朋友，你认错人了。”
小睿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抬起满是眼泪的脸：“妈妈，我，我是小睿啊。”
厉擎天看着他那张和何梦妍有六七分相似的脸，脸色顿时一黑：“这是怎么回事？”
何梦妍仓惶解释道：“我不知道啊，这孩子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
小睿又上前抓住她的婚纱，哽咽道：“妈妈，嬷嬷说你不要我了，可是我想你，我就来这儿找你了……”
一时间，所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谈论着这猝不及防的意外。
看着厉擎天那张堪比冰山的脸，何梦妍心一横，一把将小睿推倒在地：“我说了你认错人了，我怎么可能是你妈妈！”
小睿“咚”的一声摔在台上，我心里顿时冒了火，立刻冲上去将小睿扶起来：“没事吧？”
“阿姨……”小睿看见我，放声大哭，“为什么妈妈不认我……”
“顾繁星？你，你怎么会认识我……这孩子？”何梦妍满头细汗，似乎怕我说出实情。
我冷冷看着她：“何梦妍，我早就跟你说过，做人不要泯灭自己的良心。”
厉擎天走到我面前：“到底怎么回事？这孩子认识你？”
宋羽昂适时走到我身边将小睿抱了起来：“小睿不哭，咱们认错人了，她不是你妈妈。”
小睿却摇摇头：“不，她就是我妈妈，我见过妈妈照片。”
这话又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的目光在小睿和何梦妍身上打转。
“还别说，这小孩和新娘长得l̶l̶l̶还挺像的。”
“新郎是二婚，这新娘难道也是？”
“我听说新娘其实是小三上位的，不知道会不会是以前……”
听到这些话，何梦妍慌忙撇过脸，瞪着司仪：“你还发什么呆啊？”
司仪回过神，忙走了过来和我沟通：“小姐，这孩子要不你先带下去？”
宋羽昂忽然将小睿交给了我：“你带他去找小邵，一会记得回来。”
我抱着小睿，不甘地扫了何梦妍一眼。
离开礼堂，怀里的小睿又开始哭了起来：“阿姨……我，我在家很，很听话，为什么……为什么妈妈不认我？我，我没有……认错人。”
听着他的哭声和这些委屈的话，我心如刀绞：“小睿乖，小睿没有错，一会儿阿姨去帮你问问妈妈好不好？”
话落，小邵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顾姐。”
我站起身，将小睿交给他：“带他去吃点东西吧。”
小邵点点头，带着小睿离开。
我转身回到礼堂，但大屏幕上突然出现的画面让我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大屏幕上，何梦妍穿着性感暴露，被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搂在怀里。
她画着浓妆，手里拿着红酒杯，神情迷离魅惑。
照片开始切换，依旧是何梦妍，但身边的男人却换了。
每一张照片都不重样，里面的何梦妍何别的男人亲密度让人大跌眼镜。
我看向一旁靠着柱子悠哉悠哉看戏的宋羽昂。
他让我回来就是要看这些吗？
而大屏幕上的照片就像火烧上了厉擎天的脑子，只能靠着仅存的一丝清醒保持理智。
何梦妍彻底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地看着自己过往被尽数展示在众人面前。
司仪努力控制着局面，暗叫着让人去关掉。
然而控制台已经换成了宋羽昂的人，他不慌不忙地又开始播放一段录音。
“羽昂，我一直都爱着你，为什么你就不能看看我？”
“梦妍师妹，我记得你十八号就要和厉擎天结婚了。”
“你在乎这个吗？没关系，只要你开口，我马上和他取消婚礼。”
我一愣，这不是那天何梦妍来找宋羽昂时说的话吗？
我走到宋羽昂身边：“你居然把这话录下来了。”
宋羽昂哼笑了一声：“还说呢，你那盆水差点让我手机报废了。”
闻言，我忍不住笑了笑：“对一个爱你爱了十多年的人这么狠，你没有心吗？”
“她爱的只有自己。”宋羽昂看着台上的何梦妍，“我想她从来就没好好去回想自己这些年干了什么，以至于忘记了自己曾有个儿子。”
厉擎天正要让何梦妍好好解释这段录音的事，口袋中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最后的理智都被冲垮。
“嘭”的一声，厉擎天将手机砸在地上，惊得何梦妍浑身一抖：“擎天，你，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我和宋羽昂就如同在场的人一样，旁观着这场盛大的婚礼变成了新娘的“刑台”。
“厉擎天看到什么了？”我用手肘捅了捅宋羽昂。
“你忘了你在我家放监控的事了？”宋羽昂敲了我一下额头。
我愣了瞬，一下想起了那段视频里何梦妍在他面前极尽妖娆地勾引，可宋羽昂却面不改色的画面。
想到这儿，我先是有点生气，而后又觉得好笑。
“你笑什么？”宋羽昂不解问。
我摆摆手：“我觉得那时候的你们就像妖精和唐僧。”
话音刚落，大门忽然被推开，张姨扶着婆婆冲了进来。
婆婆左手臂打着石膏，脸上还有擦伤，却还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她冲上台就抓住何梦妍的头发，边打边骂：“你这个心思歹毒的狐狸精，我让你迷惑我儿子，我让你打我！”
何梦妍尖叫着：“疯子！放开！”
见状，几个伴娘忙上前帮忙拉开婆婆，混乱中不慎撞倒了一旁的香槟酒塔。
宋羽昂立刻把我拉到身后，挡去了溅起的玻璃碎片和酒水。
厉擎天仰头复杂一笑，红着眼大步朝门口走去。
何梦妍眼底掠过一丝惊恐，忙追了过去：“等等，擎天！你别走……”
话还没说完，就因为踩到了裙摆重重地摔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厉擎天离开。
婆婆尖锐的怒斥和众人越来越大声的讨论让气氛更加紧张。
司仪只能硬着头皮道：“那个……今天的婚礼就到此结束，谢谢各位了，谢谢……”
我和宋羽昂一言不发地看着宾客们慢慢离开，而婆婆和张姨也被工作人员带了下去。
最后整个礼堂只剩下了我们两个和仍旧伏在地上痛哭的何梦妍。
我想可怜她，可想到她的所作所为和小睿又觉得不值得。
良久后，我才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小睿的爸爸是谁？”
何梦妍红着眼，脸上精致的妆都眼泪被冲花，但那双眼睛却毫无遮掩地对我透露着憎恨。
“顾繁星，你好狠。”
咬牙切齿的话不由让我从心底冒起一丝寒意。
我看着周围的一片狼藉，一字字道：“你还是不愿承认自己犯过的错。”
何梦妍眼神瞬变，艰难地站起身怒瞪着我：“错？我怎么错了？我不能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吗？”
“你为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去牺牲别人，这还不是错吗？”我看着她，只觉她已经无可救药。
何梦妍酸涩地笑了笑：“你曾经是富太太，现在又是成功人士，你根本不懂我这些年经历的痛苦。”
宋羽昂缓缓走来：“你痛苦，就要别人跟着你一起痛苦？”
看到他，何梦妍眼底终于多了一丝温柔的光芒，但很快消失。
她望着我，声音沙哑：“我承认，当年我的确是因为你穷，你不如我才和你做朋友，因为在你身上我能找到优越感，但时间一长，我已经把你当真正的好朋友了。可是一切都因为我爸的破产变了，家里负债累累，我爸扔下我和病重的妈跑了，而我妈撑了不到三个月就死了……”
“我从天堂一下子掉到了地狱，而你却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乌鸡变凤凰！为了还钱，我不停的工作不停的工作，你知道我最开心但又最难过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吗？就是发工资的时候。”
“我拿到了钱，但我不能用，因为我要把一大半都拿出去还债，微薄的薪水已经不能支撑我的生活，所以我接受了那些一个个都想睡我的男人。”
说着，何梦妍的声音渐渐颤抖：“顾繁星，你家境虽然不好，但你这些年受的苦有我多吗？你以为我心甘情愿地和那些我根本不爱的男人上床？你的苦难是因为生活，可我是为了活下去！”
她含泪望向宋羽昂：“可我真正恨你的地方，是你那么轻而易举的得到了我从始至终爱着却无法拥有的男人。”
我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在我们四个人中，最可悲而痛苦的可能真的是何梦妍。
她一直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美梦有多脆弱。
“羽昂，其实我最想为你穿一次婚纱。”何梦妍强扯开唇角，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哪怕一次。”
宋羽昂微蹙着眉，态度稍稍温和了些：“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我不爱你。”
这句话像是给了何梦妍致命一击，她踉跄了一步，险些再次栽倒。
我再想说什么，宋羽昂却拉着我的手走了。
身后只传来何梦妍的低泣，我回头望了一眼。
她穿着婚纱，独自一人站在十几分钟前还热闹礼堂舞台上，说不出的凄凉和孤独。
离开礼堂，我停下脚步：“小睿怎么办？”
“你看她那样子还能想到关于小睿的事吗？”宋羽昂顿了顿，继续道，“她现在恐怕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小睿。”
我沉默，他也许说的没错。
何梦妍可能也不愿意面对自己的曾经，而小睿则是她犯错的结果，否则也不会生下他就走了。
“那我们先去找小睿吧。”我说道。
宋羽昂点点头：“嗯。”
刚到房间，小邵正从房里走出来，一脸凝重。
宋羽昂皱起眉：“怎么了？”
“刚刚厉总来看过小睿，说……让顾姐去厉氏公司一趟。”
厉氏企业大楼。
我刚下车，宋羽昂又问道：“真的不用我陪你一起去？”
我摇摇头：“我知道他为什么找我来这儿，而且你也进不去，我很快就出来。”
宋羽昂虽然担心，但也只能点点头目送我进了公司。
公司冷清了许多，很多职员都在低声谈论关于股东大会的事情。
到达二十三楼后，刚出电梯，正巧碰上了从另一个电梯里出来的秦骁。
“顾姐？”他看到我，似乎有些惊讶，“你怎么来这儿了？”
“厉擎天叫我来的。”我跟他并肩走着，“你去找他？”
秦骁笑了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厉氏这半年的股价，已经跌到了厉氏创办以来最低。”
我没有说话，其实看到厉氏股价一路下跌，我心里也有些难受。
毕竟这曾是我和厉擎天一起奋斗过得地方。
“听说他今天的婚礼很热闹，早知道我也去看看。”秦骁将“热闹”二字说的特比重，甚至带着点嘲讽的意思，显然是知道了上午发生的事。
我停住脚步：“秦骁。”
秦骁也停了下来，莫名地看着我：“怎么了？”
我皱起眉，犹豫了几秒后才道：“我知道你只是想把厉氏经营的更好，但我希望你对厉擎天……手下留情。”
闻言，秦骁看了我一会儿，而后轻叹：“顾姐，你就是心太软，厉擎天都那么对你了，如果换做我，我巴不得他去路边行乞。”
我无奈地笑了笑：“一码归一码，我和他夫妻一场，这也算我对自己的宽容。”
总裁办公室。
厉擎天已经换了一身新西装，但仍旧遮不住浑身颓然的气质。
他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我和秦骁：“你们串通好了来整我是吗？”
我还没有回答，秦骁率先开了口：“总裁，我想你误会了，顾姐有卖股份的权力，我也有买股份的权力，怎么能说是串通？”
说着，他将手中的文件放在桌子上：“公司大量员工辞职，合作商解约，总裁，你‘功不可没’。”
嘲讽般的话让厉擎天本就苍白的脸又是一沉。
秦骁给了我一个眼神后转身出去了。
一时间，办公室中只剩下了我和厉擎天。
他没有说话，我也没有什么想要和他说的，便陷入了沉默。
几分钟后，厉擎天终于哑声问：“那个孩子，真的是何梦妍的吗？”
我看着他：“我觉得你已经相信了。”毕竟小睿和何梦妍长得太像。
厉擎天双手撑着头，眉目烦躁：“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眼神一沉：“先不说我是不是早知道，难道你不知道以前的何梦妍是什么样的？”
厉擎天不言，神色难看。
我环视着这个办公室：“你现在应该关心的是厉氏，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我转身准备离开。
“繁星！”
厉擎天站起身，嘴里像是要有无数句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迟疑了一秒后还是走了出去。
电梯口，秦骁似乎在等我，见我过来了，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我。
我愣住：“这是什么？”
“吴芳的妈妈半个月前因为脑梗住院了，需要十万的手术费。”秦骁解释道。
听到这话，我心猛地一窒：“她怎么不跟我说？”
难怪这几天我看她心事重重的，精神也有些恍惚，我还问她是不是压力太大。
秦骁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也许她觉得你的事已经很多了，所以不想麻烦你，我说我会帮她，但她不接受，所以这钱你就说是你借给她的。”
我正想拒绝，说我可以帮她，可瞬间又明白了什么。
“你……”我诧异地看着秦骁，有些不太相信心中的猜测。
秦骁倒是一如既往地爽利：“她是个好女孩，我很喜欢她。”
回到车上，宋羽昂立刻问我：“他跟你说了什么？”
我系上安全带：“没说什么，估计他有想说的也说不出口，事情都闹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说什么。”
宋羽昂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却见我手里多了张银行卡，立刻皱起眉：“这卡是谁的？”
我忍不住开起玩笑来：“这是厉擎天单独给我的青春损失费。”
听到这话，宋羽昂神色微沉，而后突然又换了副痞子般的笑容：“正好，咱们拿着这钱带着孩子去旅游。”
我不由一愣：“你的脑回路能像人吗？还旅游，不上班了？”
“我是你老板，我给你假。”
我呸了一声：“公司得分明，这是秦骁给吴芳的。”
说起吴芳，我叹了口气：“这孩子也真是的，什么事都放在心里自己扛着，妈妈脑梗那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
“秦骁认识吴芳？”宋羽昂有些好奇，按理说这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一边。
我摇头笑道：“上次的股份出售文件我让吴芳给送秦骁送去的，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等我回到家，吴芳正在洗碗，我将秦骁告诉的事情跟她说了后，吴芳哭了起来：“对不起，繁星姐，我……我只是……”
“别哭，我不是说过吗，什么事都有我在。”我将秦骁的银行卡塞到她手里，“老人家的身体最重要，你去照顾你妈吧。”
吴芳拿着沉甸甸般的银行卡，满含热泪地突然跪下。
我一惊，忙把她扶起来：“别谢我，等老人家康复后再去谢真正该谢的人。”
吴芳为了照顾妈妈，只能先去医院住着。
而宋羽昂也利用职位给了我一个特例，只要拿出了策划方案，一切工作可以在家里线上进行，直到吴芳回来。
自从那天离开何梦妍何厉擎天的婚礼现场，小睿整个人都变了。
他就像一个失去生气的玩偶，眼神也不再有光，有时候馨儿难得叫一声“哥哥”他都没反应。
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更加自责，不该把小睿带过去。
何梦妍也从那天后没有消息，不知道是不是躲去了梦湾别墅。
难得的假日，我带着小睿和吴芳去公园玩。
我坐在长椅上，看着手机中宋羽昂给我发来厉擎天的总裁位置被厉氏股东们换了下来的消息，内心复杂。
也许我和厉擎天都没想到最后的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我抬起头，望着两个坐在秋千上的孩子，暗自叹了口气。
忽然，我的目光被不远处树下一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女人吸引。
我站起了身：“何梦妍？”
何梦妍的视线落在小睿身上，强作疏离的眼神却难掩渴望。
我走了过去：“为什么不过去？”
何梦妍身形一僵，生硬地收回目光：“我过去干什么？我们两个只是流着同样血的陌生人而已。”
我是个母亲，我能听出她声音里的痛意。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的双眼慢慢变红。
良久，我以为何梦妍要走了，她忽然开口：“他叫小睿？”
我点点头，沉声问：“你生下他以后就没回去看过他？”
“看过。”何梦妍很快地回道，“五年前，那时他还不会走路。”
我皱起眉，心底泛起了点点酸涩涟漪。
正当我想要说些什么时，何梦妍忽然朝小睿走了过去。
馨儿立刻起身，一脸惧色地朝我跑来，躲在了我身后。
我抱着她，远远地看着。
何梦妍走到小睿面前停下，似乎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方式来打招呼。
踌躇了半晌，才僵硬地叫了声：“小睿。”
小睿抬起头，黯淡的眼神没有一丝神采。
他看了何梦妍一眼，立刻低头扭过身子。
何梦妍神色微怔，伸手扯了扯他的手：“怎么这么没礼貌？妈……我叫你呢。”
小睿狠狠地抽掉出手，仍旧没有理她。
何梦妍心中也冒了火：“妈妈跟你说话呢！”
“你不是我妈妈！”小睿瞪着她，大声吼着。
这一句话像是雷响彻在何梦妍耳边，震的她身体颤了颤：“你再说一遍。”
小睿站起来，眼睛渐渐变红：“你不是我妈妈！我的妈妈很温柔，她很爱我，她不会不要我！”
说完，他转身就跑了。
“小睿！”我心一惊，也顾不上何梦妍，忙抱着馨儿追了上去。
好在小睿没跑多远，我拦住他：“小睿，等等。”
小睿紧咬着嘴唇抽噎了两下后猛地抱住我嚎啕大哭：“阿姨……你，你要是我妈妈，该多好……”
我抱住他，想要安慰，却找不到合适的话。
馨儿看到小睿一直哭，双眼也渐渐变红，却没有哭，只是紧紧抓着我的衣袖。
没有办法，我只能带着回了家。
几天后，宋羽昂从公司回来，手里多了几个童装纸袋。
我愣了：“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给他们买衣服了？”
宋羽昂摇摇头：“不是我买的，我回来时看这些东西就放在门口。”
他将衣服拿了出来，都是些小男孩的衣服。
“何梦妍？”他猜测道。
我垂眸：“除了她也没别人了。”
人心终归是肉长的，小睿到底是她的骨肉，也许她一直不敢面前小睿是因为无法放下过去。
宋羽昂倒了杯水：“对了，我听说厉擎天过几天就要出国了。”
“出国？”我动作一滞，“跟何梦妍？”
“应该不是，他好像是被分派去国外的分公司。”宋羽昂喝了口水，倚靠着沙发，“两个人结婚还没一个月就要玩异国恋了。”
我没了开玩笑的心思，只是有些担心小睿的情况。
小睿早就该上学了，可是因为何梦妍，他至今都没户口，而何梦妍一直都不出现，小睿也不认她……
正当我愁眉深锁间，微凉的指尖揉了揉我眉心。
我抬起头，撞上宋羽昂近在咫尺的脸。
“他们的事儿你能不能少操些心，咱们交往后就没约会过。”宋羽昂一脸醋意。
我笑他：“两个加起来都快七十岁的人还说什么约会啊。”
“这话就不对了，就算你我都加起来一百四十岁，还是要谈恋爱的。”宋羽昂揉了揉我的头，语气渐渐放轻，“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我握住他的手：“等解决完小睿的事，我们去哪儿都行。”
傍晚，为了能让小睿开心点，我带他一块去买菜，让宋羽昂在家陪着馨儿。
小睿穿着新衣服，心情似乎比以前好多了，还主动帮我提东西。
我牵着他走出超市，不想却遇上了何梦妍，或许她从我们出门时就一直跟着。
看着我和小睿握在一起的手，何梦妍憔悴的脸上划过一抹绝望。
小睿脸上的笑容在瞬间消失了，而后躲在了我身后。
他这个小小的举动像是刺激了何梦妍。
她快步朝我走来，怒目圆睁：“顾繁星，你连我儿子都要抢走吗？”
听到这哈，我气不打一处来：“你能不能清醒点？是你一开始就不承认小睿，是你不要他。”
我实在不明白，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为什么何梦妍还执迷不悟。
何梦妍红了眼：“厉擎天要走了，连那疯婆子都把我赶了出去，我现在什么都没了，我求求你，你把儿子还给我好不好？”
说着，她疯了一般跪了下来。
周遭路人异样的眼光让我更加为难，我忙去拉她：“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何梦妍不肯动，仓惶的目光落在小睿身上。
她双手抓住小睿的手臂，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的温柔笑容：“小睿，我是妈妈，叫妈妈。”
小睿挣扎着，拼命想逃离。
“你叫妈妈啊！”何梦妍怒吼了一声，眼泪却跟着留了下来。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拉开她的手：“你冷静一下，你会吓到他的。”
何梦妍视线缓缓上移，看着我时再次充满了愤恨。
她狠狠将我推开，嘶声叱骂：“你充什么好人！我现在众叛亲离，你很开心对不对？顾繁星，为什么你的命总是那么好？为什么连我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要向着你！为什么！”
我被她推到地上，掌心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何梦妍蹲下身，再次扯住小睿：“小睿乖，妈妈带你回家。”
说着，她抱起小睿就跑。
小睿挣扎着哭了起来，朝我伸出手：“放开我！阿姨！阿姨！”
“小睿！”
我心一紧，也顾不得手上的伤，爬起来准备追上去，可脚踝突然传来针刺一般的疼痛。
“何梦妍！你把孩子放下！”
我一瘸一拐地追着，却难以赶上何梦妍的速度。
小睿的痛哭引来路人的注意，几个人纷纷拦住何梦妍。
“你干什么？抢孩子啊？”
何梦妍眼中满是惧色：“这是我儿子！让开！”
“你把孩子给我放下。”一个魁梧的壮汉指着她怒斥。
等我追过去，只见被两个妇女抓着何梦妍跪坐在地，而小睿站在一个男人身后嚎啕大哭。
“那是我儿子！放开我！”
何梦妍看着小睿，状态全然像个疯子，只知道重复这一句话。
小睿瞪着她，撕心裂肺地喊道：“你不是我妈妈！”
这一句话彻底击溃了何梦妍的心理防线，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妇女，扑在小睿面前，眼泪在满是血丝的眼中打转：“小睿，你好好看看，我怎么不会是你妈妈！？”
小睿猛摇头后退着。
我走过去，正要跟路人解释，何梦妍突然将矛头指向我：“我不是你妈妈，难道她是吗？是我把你生下来的！”
“这女的怎么回事？会不会是个疯子？”
“要不要报警？看这孩子被她吓得。”
“不是人贩子就是个神经病。”
路人你一句我一句，此时的何梦妍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神志不清的精神病人。
小睿全身发抖，像是想起了那天她对自己的狠心。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说完，他转身就跑。
此时，斑马线的灯正好变成了红色，一辆轿车正朝斑马线驶去。
我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小睿，回来！”
刺耳的鸣笛声响起，我奋力朝已经跑到马路中央的小睿跑去。
可一个蓝色的身影终是快了我一步。
“嘭”的一声巨响，猛烈的撞击将那蓝色身影撞了出去，而小睿摔在对面的人行道上。
我看着满地的鲜血，恍若失去了呼吸。
“梦妍——！”
医院，抢救室。
护士进进出出，我坐在外头，心神不宁。
“别担心，她不会有事的。”宋羽昂握住我的手，轻声安慰。
我也知道这仅仅是安慰，我亲眼看着何梦妍被撞，我看着她流了很多血，我知道她伤的有多重。
此时此刻，我想不起她曾做了什么伤害我的事，当我看着浑身鲜血的她被推进抢救室时，我脑子里只剩下了大学时和她相处的一幕幕。
“小睿呢？”宋羽昂问。
我哑声回道：“在病房里，他没事。”
在那关键一刻，何梦妍冲上去把小睿推开，我知道那是她身为母亲的本能。
“羽昂。”我红着眼看着宋羽昂，“我不想她死。”
宋羽昂揽住我，眉眼中满是心疼，却没有一句话。
其实我们都明白，生命不是一句“不想”就能留住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走了出来：“伤太重了，内脏都已经破裂，我们给她打了强心针，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
闻言，我腿一软，要不是有宋羽昂，我想我一定会瘫在地上。
我深深吸了口气，努力保持着冷静：“羽昂，你去把小睿带来。”
弥漫着消毒水味的抢救室，何梦妍躺在手术台上，像是一具已经失去呼吸的尸体。
我迈着沉重的腿走过去，颤声开口：“梦妍……”
何梦妍缓缓睁开眼，气若游丝：“繁星……”
这一声“繁星”让我的记忆开始交错，眼前弥留之际的人瞬间变成了十多年前与我形影不离的好姐妹。
我握住何梦妍颤抖着朝我伸来的手。
眼泪从她通红的眼角滑落：“对，对不起……我这辈子……犯的错太多……临，临了，我只能向你……一个人道歉。”
我心顿如针刺：“我原谅你了，以后我们各自安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你，你原谅我……可我，不能……原谅我自己……这都是我，我的报应……”
我紧咬着下唇，却怎么也无法忍住眼泪。
何梦妍轻轻收紧了掌心：“其实，我……我真的有把你……当成好姐妹……只是我，我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平庸，所以伤害了你……”
我紧攥着她的手，哽咽道：“我知道，我不怪你了，你撑住，想想小睿，他还在等你。”
听到“l̶l̶l̶小睿”，何梦妍的眼泪再次落下：“小睿，小睿他……他不认我，是我……是我抛弃了他，他恨我……”
她的声音慢慢变小，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我再也忍不住，痛哭了出来。
“我，我想听，听他叫我一声……妈妈，就一声……”
这时，宋羽昂牵着小睿缓缓走了过来。
我轻轻放下何梦妍的手，将小睿拉到身边：“小睿，快叫妈妈。”
看到小睿，何梦妍开始涣散的眼神闪过一丝光亮：“小睿……”
小睿望着她，通红的眼中满是泪水，却始终都没有开口。
我蹲下身，压着心口的疼痛劝道：“小睿，妈妈现在很疼，你叫叫她，她就不疼了。”
然而小睿仍旧不肯开口，可豆大的眼泪不断淌出。
光芒从何梦妍眼中慢慢熄灭，她呼吸越渐沉重，想去抚摸小睿脸颊的手缓缓垂下。
我心陡然一紧：“梦妍！”
下一刻，小睿突然抓住那只逐渐冰凉的手：“妈妈……”
何梦妍半睁地眼眸一震。
她喘息着，转头望着小睿，满含热泪的眼微微一弯：“再，再叫一次……好吗？”
“妈妈。”小睿看着她，声音大了许多。
我后退了几步，站在宋羽昂身边竭力抑着哭声。
宋羽昂眉目紧锁，看着眼前他从未看过却直击人心的一幕。
何梦妍哭着笑了出来，无力的手缓慢地抬起抚着小睿的脸：“小睿……乖，妈妈……对不……起你，不要，不要讨厌妈妈……好不好？”
小睿猛地摇头：“我不讨厌妈妈，我想妈妈好好的，想妈妈陪我过一个有生日蛋糕的生日。”
何梦妍眼神缓缓失去了焦距，最后一丝不舍和留恋全部给了小睿。
“下，下辈子……我一定，做个……好女儿，好朋友……好妈妈……好，好妻……”
话还未说完，何梦妍抚着小睿脸的手猛地垂下。
心电仪“滴滴滴”的响声就像刀刺穿了每个人的心。
“妈妈——！”
“梦妍！”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在抢救室外戛然而止，厉擎天气喘吁吁地站在站在门口。
当看到手术台上那没了呼吸的人后，瞳孔骤然紧缩。
他一步步走过去，发怔的目光看着何梦妍。
我抱着大哭不止的小睿，喉间酸涩：“你来迟了。”
厉擎天红了眼，惨然一笑后落下了泪。
他俯下身，轻轻吻在何梦妍的额头上。
宋羽昂将小睿抱了过去：“我们走吧。”
我点点头，跟着他离开抢救室，将最后的时间留给厉擎天。
真是应了那句话，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是哪个先来。
我想厉擎天爱过我，也真正爱过何梦妍。
但也是因为他的那份爱让我们都在感情中失去了原本的方向。
小睿因为惊吓过度，哭着哭着睡着了。
我看着把他抱在怀内的宋羽昂：“我以为她最放不下的是你。”
宋羽昂抬手拂去我脸上的泪水：“她也是个母亲，能想到的也只有自己的孩子。”
听到这话，我不由想到了自己。
如果我命悬一线，馨儿是我第一想到的人。
然而这一点却让我更加为何梦妍感到悲痛。
她低下头：“至少她听到了小睿叫她妈妈。”
何梦妍的葬礼办的很简单，除了厉擎天，只有我、宋羽昂和小睿。
厉擎天变得沉默寡言，像是没有什么能打动他的。
听秦骁说，厉擎天要带着他妈一起去国外，厉氏也即将更名。
在何梦妍七七过后，厉擎天不声不响地走了，但他让秦骁将一份房产转让书交给我。
是我们一起住了十年的那间房子。
我看着桌上的房产证，心绪万千。
宋羽昂坐到我身边，搂住我：“怎么了？”
我捋了捋头发：“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现在想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羽昂叹了口气：“这就是人生。”
他顿了顿，又道：“小睿户口还有领养的事我已办好了，以后他就可以跟我们一起生活了。”
闻言，我心里总算有些安慰。
我双手勾住他的脖子，额头紧贴他的额头：“谢谢你。”
宋羽昂眉眼一弯，一口亲在我的唇上：“我们去领证吧。”
我跟个小姑娘似的偏过头：“不行，你不是说等我到三十六岁吗？你还没到呢，而且我手头上有个大项目，等完成你这个老板指派给我的任务后再说吧。”
宋羽昂立刻捧过我的脸，轻揉着：“这么听老板的话，老板说领证还敢顶嘴。”
我不甘示弱地扯着他的脸颊：“那也是老板给的胆子。”
打闹了一阵后，宋羽昂将我拥入怀中，轻轻晃着：“我真的很爱你。”
我靠在他肩膀上，心软成了一片：“我知道。”我也会越来越爱你。
秋日的风吹动着云层，阳光穿过阳台洒在客厅里。
茶几上一枚戒指光芒闪烁，像是谁的心跳。
安静沉静的氛围中，我听到宋羽昂轻轻说：“繁星，嫁给我吧。”
我眼眶一热，含泪幸福地笑了出来。
“好。”